莫言书法的文化宿命
来源：不详 时间：2014/8/20 23:10:32 点击：
关于莫言书法的热潮消停了一些，这让我多少有些失落。不是我多事，我觉得让这话题再飞一阵子还是有意义的。
毫无疑问，莫言是个人物。但我在想，如果把莫言搁在连钢笔都尚未普及的时代，莫言的书法还能让纷扰的视线聚焦吗？我觉得波澜不惊那是肯定的。因为，那个时代虽然没有书法家的称谓，可书法却是中国人固有的文化行为，就像人们的吃喝拉撒，是在一个正常的生活轨道上运行。想想，谁会为此一惊一乍的呢？所以我琢磨，当莫言的书法成为一个话题且被广泛议论的时候，是不是恰恰说明了书法于当下所遭遇的发展困境呢？应该是的。不管你承认与否，现下的中国书法，与其前世相比，的确呈现出了不可悖逆的文化裂隙。这种断裂将中国书法在中国人日常生活中的整体性存在，分化为大众书写与精英姿态两部分。细看中国书法的前世与今生，难道不是两个世界里的故事？我发现，在这样的“后书法时代”（请允许我借用“后什么”的时髦表达来定义当下书法文化空间），越来越精英化的“书法家”与“非书法家”“业余书法家”的分野越来越清晰。书法，不再是所有具有一定文化背景的中国人的固有行为，它已然成为一种证明中国书法尚未消亡的表演与装饰，甚至已成为极少数人炫示文化身份的道具。所以，当莫言（也许还有其他非书法家身份的人）提起毛笔时，莫言及莫言们便理所当然地被看视成由书法精英所划定并把持的文化空间的“闯入者”。cDN-www.2586.wAng其实，这个时候，精英们真正蔑视的对象并不是莫言，而是从书法文化中分裂出去，成为大众书写的那一部分。只不过，莫言因诺贝尔文学奖的声名鹊起，有幸成为中枪者而已。这无疑是莫言身处“后书法时代”的必然的文化宿命。
遥想当年，中国社会因文化表达之必需，书法的文化空间呈现为一种人人共享的状态，大家可以自由地使用毛笔表达思想。而从这种文化生态中显山露水的书法大家，一定是水涨船高的结果。他们从本质上区别于当代书法家水落石出的精英姿态。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才说中国书法衰落的重要标志，就是书法越来越精英化。而且，随着精英化程度的不断强化，不可避免地形成了书法文化的精英话语系统。对莫言书法的批评，更准确地说，是对莫言们书法的批评，无论褒贬，正是来自这种具有中心感的、自恋性的，且不加反省的精英话语，或者来自由精英话语系统编织并确立的评价体系。
当然，“后书法时代”需要精英，更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评价系统。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该舍弃由书法文化的前世所确立的两个方面的特点，那就是：一、书法文化是宽容的，它融含了从精英到大众不同层面的书写行为。不同的层面之间并没有十分明确的界线。二、书法文化除了相对硬性的技术指标外，它更在意超越技术的精神品质。这两方面是多么有价值的书法文化遗产！不是吗？如果书法不能养就宽容，字儿写得再规矩又有何用？如果书法不能传达精神讯息，它还能凝聚成中国人的文化灵魂吗？坚守这两点，即是为了在肯定专业书家的成就的同时，也能够肯定技术水准并不高明，却能够通过汉字传递种种文化信息的一切书写者，以及这些书写者们没有任何功利色彩的书写行为。毋庸置疑，这些书写者才是中国书法薪火相传的基础。而以莫言为代表的许多非专业书者，他们的书写不仅仅传达了语言信息，还透露着一定的文化信息。他们可以通过自己的书写，让我们对其文化质感有所察觉。他们的书写，以精英们确立的评价系统去衡量，自然毛病多多，但从他们背后的书写动机看，从他们生成并传达思想文化的能力看，他们起码不是一个抄书匠的角色。无奈的是，有许多自命身处书法的正脉谱系之中，且藉此抢占了评判他人的制高点的精英们，书法技术纯熟却不能利用纯熟的技术去自由地表达思想。从一系列的所谓全国性书展、名家书展中会很容易地找出这样活儿做得很漂亮的抄书匠。更可悲的是，他们似乎无愧得很，他们在享受书法的历史成果时，却忘记了这一成果的成因，他们仍以精英的话语，去蔑视、嘲弄一个字儿写得不咋样，但有思想孵化力，并可以或愿意用毛笔去自由表达思想的人。
在“后书法时代”，书法文化精英化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中国书法的文化迷失与自我瓦解的过程。一句话，书法文化的精英意识阻滞了中国书法前行的潜在动力。这种判断有些冷酷，但事实如此！我觉得，中国书法不仅限于被阅读，它一定还具有三个层面的意义，即：生命的，文化的，艺术的。这其中，生命的意义更是书法文化的灵魂。书法是中国人的生命痕迹，中国人生命的日常性表达成为书法文化的生成机制，同时也维系着中国书法自发性的文化秩序。在书法文化中，一旦模糊与弱化了生命的意义，充满生命灵动的中国书法，难免化为一种滞重。当代书法对中国文化的承载力大大不如以前，其原因大抵如此。事实上我们已经看到，由于精英化的推进，书法在中国文化中被推至极为崇高的地位，却也甩去了许多世俗的、但具有原初生命力的弥足珍贵的东西。作为中国人生命常态的自然书写已然寂灭，只存一丝剩余记忆。而缺失了中国人生命常态的光合作用，仅靠技术支撑的精英姿态，仍无可争议地被看视为中国文化的代表。这就是中国书法的无奈与荒诞。当然，在书法的这种错位的文化境遇中，任何人都没错。因为没有人能够改变时代，改变由时代掣肘的书法文化的运行轨迹。
因此，我才对莫言书法被纳入精英话语系统去批评耿耿于怀。我想问的是，在书法文化的当下境遇中，在少之可怜堪比大熊猫的大众日常性书写冲动的比照下，其书写的专业与否，甚至写两个错别字重要吗？不专业可以学习，写错字可以纠正，但丧失了提起毛笔的书写冲动，才是中国人根基上的文化痛楚。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对莫言们的所谓非专业的书写产生器官移植样的排异反应呢？我们为什么神经兮兮地连人家的书写爱好也要用所谓专业不专业的陈词滥调来掌控呢？我们为什么不能珍视每一个人的书写冲动呢？单纯地去看莫言的书法，或献上颂歌，或挑出他的毛病，再送上一句“莫言，莫言，莫乱书”究竟有多少积极的意义呢？在我看来，更多地呈现出参与和共享，让自恋的精英主义书法文化为大众的书写冲动与热情，以及不断前行的书写能力所消解，使书法文化成为中国人无过分专业苛求的自由呼吸的空间，那才是中国书法的自我救赎之路。（作者：马凯臻）
毫无疑问，莫言是个人物。但我在想，如果把莫言搁在连钢笔都尚未普及的时代，莫言的书法还能让纷扰的视线聚焦吗？我觉得波澜不惊那是肯定的。因为，那个时代虽然没有书法家的称谓，可书法却是中国人固有的文化行为，就像人们的吃喝拉撒，是在一个正常的生活轨道上运行。想想，谁会为此一惊一乍的呢？所以我琢磨，当莫言的书法成为一个话题且被广泛议论的时候，是不是恰恰说明了书法于当下所遭遇的发展困境呢？应该是的。不管你承认与否，现下的中国书法，与其前世相比，的确呈现出了不可悖逆的文化裂隙。这种断裂将中国书法在中国人日常生活中的整体性存在，分化为大众书写与精英姿态两部分。细看中国书法的前世与今生，难道不是两个世界里的故事？我发现，在这样的“后书法时代”（请允许我借用“后什么”的时髦表达来定义当下书法文化空间），越来越精英化的“书法家”与“非书法家”“业余书法家”的分野越来越清晰。书法，不再是所有具有一定文化背景的中国人的固有行为，它已然成为一种证明中国书法尚未消亡的表演与装饰，甚至已成为极少数人炫示文化身份的道具。所以，当莫言（也许还有其他非书法家身份的人）提起毛笔时，莫言及莫言们便理所当然地被看视成由书法精英所划定并把持的文化空间的“闯入者”。cDN-www.2586.wAng其实，这个时候，精英们真正蔑视的对象并不是莫言，而是从书法文化中分裂出去，成为大众书写的那一部分。只不过，莫言因诺贝尔文学奖的声名鹊起，有幸成为中枪者而已。这无疑是莫言身处“后书法时代”的必然的文化宿命。
遥想当年，中国社会因文化表达之必需，书法的文化空间呈现为一种人人共享的状态，大家可以自由地使用毛笔表达思想。而从这种文化生态中显山露水的书法大家，一定是水涨船高的结果。他们从本质上区别于当代书法家水落石出的精英姿态。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才说中国书法衰落的重要标志，就是书法越来越精英化。而且，随着精英化程度的不断强化，不可避免地形成了书法文化的精英话语系统。对莫言书法的批评，更准确地说，是对莫言们书法的批评，无论褒贬，正是来自这种具有中心感的、自恋性的，且不加反省的精英话语，或者来自由精英话语系统编织并确立的评价体系。
当然，“后书法时代”需要精英，更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评价系统。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该舍弃由书法文化的前世所确立的两个方面的特点，那就是：一、书法文化是宽容的，它融含了从精英到大众不同层面的书写行为。不同的层面之间并没有十分明确的界线。二、书法文化除了相对硬性的技术指标外，它更在意超越技术的精神品质。这两方面是多么有价值的书法文化遗产！不是吗？如果书法不能养就宽容，字儿写得再规矩又有何用？如果书法不能传达精神讯息，它还能凝聚成中国人的文化灵魂吗？坚守这两点，即是为了在肯定专业书家的成就的同时，也能够肯定技术水准并不高明，却能够通过汉字传递种种文化信息的一切书写者，以及这些书写者们没有任何功利色彩的书写行为。毋庸置疑，这些书写者才是中国书法薪火相传的基础。而以莫言为代表的许多非专业书者，他们的书写不仅仅传达了语言信息，还透露着一定的文化信息。他们可以通过自己的书写，让我们对其文化质感有所察觉。他们的书写，以精英们确立的评价系统去衡量，自然毛病多多，但从他们背后的书写动机看，从他们生成并传达思想文化的能力看，他们起码不是一个抄书匠的角色。无奈的是，有许多自命身处书法的正脉谱系之中，且藉此抢占了评判他人的制高点的精英们，书法技术纯熟却不能利用纯熟的技术去自由地表达思想。从一系列的所谓全国性书展、名家书展中会很容易地找出这样活儿做得很漂亮的抄书匠。更可悲的是，他们似乎无愧得很，他们在享受书法的历史成果时，却忘记了这一成果的成因，他们仍以精英的话语，去蔑视、嘲弄一个字儿写得不咋样，但有思想孵化力，并可以或愿意用毛笔去自由表达思想的人。
在“后书法时代”，书法文化精英化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中国书法的文化迷失与自我瓦解的过程。一句话，书法文化的精英意识阻滞了中国书法前行的潜在动力。这种判断有些冷酷，但事实如此！我觉得，中国书法不仅限于被阅读，它一定还具有三个层面的意义，即：生命的，文化的，艺术的。这其中，生命的意义更是书法文化的灵魂。书法是中国人的生命痕迹，中国人生命的日常性表达成为书法文化的生成机制，同时也维系着中国书法自发性的文化秩序。在书法文化中，一旦模糊与弱化了生命的意义，充满生命灵动的中国书法，难免化为一种滞重。当代书法对中国文化的承载力大大不如以前，其原因大抵如此。事实上我们已经看到，由于精英化的推进，书法在中国文化中被推至极为崇高的地位，却也甩去了许多世俗的、但具有原初生命力的弥足珍贵的东西。作为中国人生命常态的自然书写已然寂灭，只存一丝剩余记忆。而缺失了中国人生命常态的光合作用，仅靠技术支撑的精英姿态，仍无可争议地被看视为中国文化的代表。这就是中国书法的无奈与荒诞。当然，在书法的这种错位的文化境遇中，任何人都没错。因为没有人能够改变时代，改变由时代掣肘的书法文化的运行轨迹。
因此，我才对莫言书法被纳入精英话语系统去批评耿耿于怀。我想问的是，在书法文化的当下境遇中，在少之可怜堪比大熊猫的大众日常性书写冲动的比照下，其书写的专业与否，甚至写两个错别字重要吗？不专业可以学习，写错字可以纠正，但丧失了提起毛笔的书写冲动，才是中国人根基上的文化痛楚。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对莫言们的所谓非专业的书写产生器官移植样的排异反应呢？我们为什么神经兮兮地连人家的书写爱好也要用所谓专业不专业的陈词滥调来掌控呢？我们为什么不能珍视每一个人的书写冲动呢？单纯地去看莫言的书法，或献上颂歌，或挑出他的毛病，再送上一句“莫言，莫言，莫乱书”究竟有多少积极的意义呢？在我看来，更多地呈现出参与和共享，让自恋的精英主义书法文化为大众的书写冲动与热情，以及不断前行的书写能力所消解，使书法文化成为中国人无过分专业苛求的自由呼吸的空间，那才是中国书法的自我救赎之路。（作者：马凯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