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丘“小吴轩”匾的书写人
来源：不详 时间：2014/8/20 23:11:36 点击：
《虎丘“小吴轩”景点咋成了小卖部？》的报道刊出后，在读者中引起了不少反响，相关学者、专家对此也发表了看法。接着又有《“小吴轩”究竟是保护，还是在被糟蹋？———老照片带给我们真实回忆和见证》的追踪报道，其中谈道：“一位钟情于苏州历史名胜的市民与记者取得了联系，并展示了他搜集到一张80多年前的‘小吴轩’老照片。那时的小吴轩，很美，很雅致。照片中的小吴轩，墙面挂满书画，而2008年时的小吴轩中除了匾额、对联和一幅大理石插屏，其它装饰比较少，墙面上的陈设布置比较简洁。而且‘小吴轩’的匾额换掉了，以前的匾额为白底黑字正楷字，现在的为暗棕红底篆体，应该不是同一个人撰写。”在此就有关拍摄于1926年的“小吴轩”的老照片上的景状及其一些背景，和“小吴轩”楷书匾的书写人，就我所知所闻一起来谈一下。
摄于2008年的“小吴轩”
摄于1926年的“小吴轩” 有关老照片中的“小吴轩” 通过对摄于1926年和2008年的“小吴轩”两张照片的比较可以看出，前者确实是“墙面挂满书画”，在照片左上方还可以看出“白底黑字正楷字”所写的“小吴轩”匾。cDn-WWW.2586.wAnG而后者“除了匾额、对联和一幅大理石插屏，其它装饰比较少，墙面上的陈设布置比较简洁。”我以为两帧照片中所反映轩中的布置、陈设给人的印象是，前者尽管“墙面挂满书画”而难称“很雅致”。因为轩中陈设的榻、椅、茶几破旧杂乱，使得整个景观难免有“败落”之嫌。况且所布置的“墙面挂满书画”也杂乱无章，有悖于书画作品作为居室装饰、点缀品的布置规矩。对此可以试想在今日苏州众多古典园林中，有哪一处厅堂斋馆中会布置得如此“墙面挂满书画”？除非在举行书画展览。因此，对于“墙面挂满书画”，不免会让人产生“书画展览”之疑。而后者陈设简洁，布置整齐、大方，能给人“轩敞”之感。应该说这些差别是由于时代、体制的不同而产生的必然变化。再说这张老照片曾在《80多年前虎丘小吴轩是啥样的》（2008年11月23日《姑苏晚报》）报道中已刊出过，报道中还写道：“当时有一个保护园林名胜的民间组织经常在那里活动。”倒是这句话对我们了解这张“老照片”的背景会有帮助。 再说到“‘小吴轩’的匾额换掉了，以前的匾额为白底黑字正楷字，现在的为暗棕红底篆体，应该不是同一个人撰写。”这在两张照片中便可以得到证实。而且从老照片中所显示的“小吴轩”楷书匾上自右向左除了“小吴轩”三个楷书大字之外，尚有数行跋文。按常规这则书跋文字应该是记述有关“小吴轩”室名的典故之类的内容，这倒是这张老照片给我们保存和提供了一个十分有用的信息。 “小吴轩”楷书匾的书写人 上述说到“以前的匾额为白底黑字正楷字”，那么这件楷书匾的书写者是何人呢？据我所知应是吴江人庞国钧。 1964年的国庆节，我舅自沪来苏，带我同去虎丘游览。游览中我舅给我讲起了他暑假里去“朵云轩”观赏名家书画扇面的展出，见其中有署名“庞国钧”的小真书扇面，标价12元，竟然与大名鼎鼎的吴湖帆画的扇面价同。因当时不知庞氏为何许人，看他写的小真书确实笔力劲健，且生动有致，应当是位高手，就向营业员探询庞氏其人的一些情况。那位营业员听后，就抬手指着正坐在店堂柜台外的一位老先生说，你可以去问他自己。就此，我舅就与这位庞老先生有了片刻的交谈。据我舅说：庞老先生身材不高，秃发，清癯而精神称健，与人和善。讲话口音是苏州口音略带上海方言。当时他自称年已八十。当我舅称赞他写的小真书扇面“好得真是无话可说”时，庞老只是莞尔一笑，还说：“你如去苏州虎丘白相，那里有我写的‘小吴轩’匾。”这些便是我“据我所知应是吴江人庞国钧”的依据。 我至今还记得当时“小吴轩”用作茶室，由庞老所写的“小吴轩”楷书匾上还有一段跋文，这可从现所见那张老照片中得到证实。
庞国钧先生的楷书扇面
由于我舅爱好书画，“文革”之后，文艺复兴，他就嘱咐我留心收集庞国钧先生的墨迹。1982年冬，我买到了一件落款“甲申（1944年）秋，梦鹤词人庞国钧”的楷书对联，后来还收集到庞先生的楷书扇面。由此我对有关庞氏其人其事的资料也留心收集，在此就把它简述如下： 庞国钧（1884-1968），字蘅裳，号鹤缘，别署梦鹤词人，吴江同里人。他的祖父庞庆麟，字小雅，号屈庐，同治进士，官礼部知事；父庞元启，字葭荪，晚清举人。1899年由其祖父置屋于苏城娄门大新桥巷，才举家迁出同里。他早岁受业于同邑钱自严(名崇威，光绪进士，工书法)，年届弱冠“时已得授优贡，列于陈夔龙少保之门矣。”郑逸梅《艺林散叶》 有记：“庞蘅裳常为陈夔龙（清末大臣，曾任江苏巡抚）代笔作书。”庞氏精于书法，由此可见。 民国时期，庞国钧成为韩家巷鹤园主人。据金松岑所撰《鹤园记》中可知，是园于清光绪间由道员洪鹭汀始筑，工未竣而洪氏离苏。后园归吴江庞屈庐，并传其长孙庞国钧，复加修葺。1923年庞国钧由大新桥巷老宅迁入鹤园。从此，园中常有诗词雅集、曲会、宴集等活动，成为一时苏州士绅名流、文人雅士会集之所。庞国钧还加入了由吴湖帆等于1933年冬在苏州组织的“正社”书画会。直至抗战军兴，庞氏举家迁沪。 建国后，1950年柳亚子拟将庞国钧等荐举为中央文史馆馆员，柳在《与齐燕铭书》中有“庞衡裳：江苏吴江人，文史专家，尤熟掌故，曾以拔贡充七品京官，年六十六。”之语。1956年庞国钧应聘为上海市文史馆馆员，直至1968年去世。 庞氏“小吴轩”书匾的背景探索 民国初期，在苏的吴江籍名士如金鹤望（松岑）、费树蔚（仲深）等为保护和开辟虎丘名胜景观曾倾心出力，如众所熟知的虎丘“冷香阁”，便是由金松岑创议，由费树蔚主持辟建而成。要知道这段史实的一些情况，可从费树蔚作于1920年的《冷香阁落成纪事四首》诗作的四则夹注中来了解。一、“庚申乱后（指1860年太平军攻陷苏城），虎丘台观悉烬。洪文卿、杨见山、朱修庭诸人建拥翠山庄，为游憩之所。岁久土圮敝，今兹亦加修葺。”二、“金君鹤望创议建冷香阁，植梅花三百本，诸乡老共赞助之。”三、“（冷香）阁中三面见山，全城在目，九日登高尤胜。”四、“此阁议于鹤望，同人推予主其事。” 从上述可知，金、费等创议辟建冷香阁，是受了清人洪钧等当年建拥翠山庄为游憩之所的影响。那么，因何会共推诗人费树蔚来主其事呢？对此，有必要对费氏其人有一个简要的了解。 在今桃花坞大街176号的大门上有一标牌，上面写着“费树蔚故居，即宝易堂。费仲深（1884-1935），名树蔚，号韦斋，吴江同里人。曾官北洋政府政事堂肃政使，爱国耆绅。善诗词”等介绍文字。费氏因袁世凯僭号称帝，他直言劝谏，未采纳，遂隐退回到苏州。时与张仲仁（一麐）等人热心从事地方公益事业。1918年，费为不使苏州振兴电灯公司落入日商大仓洋行之手，他出面据理力争，乃至不惜举债收购并创办苏州电气厂，并出任董事长。又在苏城为扶助商业发展，创办信孚银行，任董事长。1924年，江浙战争爆发，其间他竭力斡旋，使苏城免遭兵祸。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他与张仲仁等组成治安会，还组织了物资，慰问前方将士支援抗战。综上所述，无论以个人声望，社会地位，或经济基础等方面来看，募资辟建冷香阁的主持人，当然非费氏莫属了。况且费氏与虎丘情缘颇深，如在他的《韦斋诗钞》中，涉及他与虎丘名胜古迹的诗作就有近百首。在此把他这些诗作的题目摘录一些，如：《偕家人游虎丘，登冷香阁，憩小吴轩，与诠尧、宣楞两和尚清话，观新浚剑池第三泉》、《四月二十二日，邀刘冲夷、沈治丞、叶印濂、金松岑、庞蘅裳泛舟山塘，登虎丘品新浚剑池及第三泉，以憨憨泉佐之，归成一章纪游》、《宿虎丘山寺六夕，随所见辄作诗，得二十首》、《百花生日，独游虎丘遍历后山而返》、《偕吴君竹林泛舟山塘，同登后山。憩小吴轩，雨中送之回舟，予遂入山寺宿。竹林寄示二诗，次韵书怀并质同游张君仲仁，汪君鼎丞》等等，从中便可见费氏与虎丘情缘之深了。而且其中多次提到“憩小吴轩”，他似乎对于“小吴轩”情有独钟。他还邀友人登虎丘，品新浚剑池及第三泉，还可以知道当年虎丘剑池、第三泉等名胜的疏浚，都是由他主持募资来完成的。这些也就应该是上文中“当时有一个保护园林名胜的民间组织经常在那里活动”的出处。 再说费氏与庞国钧、柳亚子不仅是同乡、诗友，而且还都沾有戚谊，费是柳亚子的表舅，而庞国钧祖父庞屈庐是费树蔚的从舅。因此庞氏鹤园中有“藏修息游”四字砖雕匾额，即出于费的手笔。1925年费氏友人，当时社交界的明星吕碧城女士来苏州，费于“次日天雨，宴之庞氏鹤园”，可见费、庞两人关系的亲密。以上这些可以说便是当年庞国钧书写“小吴轩”匾的背景和事实依据。
庞国钧书题“韦斋诗钞”
有关“小吴轩”楷书匾上的跋语 上文中说到“老照片中所显示的‘小吴轩’楷书匾上尚有数行书跋文字”，我本以为由于庞氏楷书匾据闻已毁于“文革”中，那书跋自然也就随之湮没了。不料在《苏周刊》（2012年9月14日）读到吴秋山《小吴轩》一文，其中有着这样的记述：“小吴轩又别名望苏台。据庞国钧识云：‘按《虎丘志》俱云小吴轩在虎丘云岩寺东南隅，朱乐圃称为小吴会；张氏名以天开图画者也。今此轩久圮，而别有所谓望苏台者，讹传为东坡作，殆以明胡缵宗建仰苏楼，辗转附会耳。’庞氏的话，颇为合理，仰苏楼在天王殿的东面，相传为东坡楼旧址。大概小吴轩之所以别称望苏台，当是因此附会而来的。不然，若欲望苏，则山上其他轩阁庄楼都行，诚不仅小吴轩已也。不佞每至吴门，必游虎丘。游罢虎丘，又必在小吴轩里休憩，与友伴啜茗清谈，或静静儿凭栏眺望轩外的烟景，实是颇堪骋怀的事。”作者在文中所引庞国钧近百字的识（跋）语，内容便是考辨有关“小吴轩”的典故。由此可知它无疑就是当年庞国钧书匾上的那则书跋文字。《小吴轩》 中还写道：“轩中仅一二横匾，数对板联和几件残旧的台凳而已。此外别无长物。”该文应是一篇撰于民国时期的旧文，但它也许要晚于老照片拍摄的时间1926年，因此在所述轩中的布置、陈设，与照片中的布置、陈设就有所不同，而且其时已非“墙面挂满书画”了。其实民国时期的虎丘山是仅靠僧人来照管，所以根本无需也无法使之“墙面挂满书画”的。那么老照片上“墙面挂满书画”的书画展品（卖品）从何而来呢？其实这些书画卖品的提供者就是“当时有一个保护园林名胜的民间组织经常在那里活动”的参与者费树蔚、庞国钧等当时一批士绅名流、书画家,他们通过以展览的形式来鬻艺，把所募集到的资金用于如辟建“冷香阁”、疏浚剑池及第三泉等名胜。有关对于这种通过以展览的形式出售名流、书画家的书画作品来募集资金用于公益事业的方式，我曾在《民国绘画市场初探》（2000年第3期《国画家》）中对此就有阐述，并把这种方式称之为民国书画市场中的一个创举。而这种方式延至今天仍时可见到，那就是名家书画义卖。 鉴于当年费树蔚等常在小吴轩品茗聚会，《小吴轩》作者也“游罢虎丘，又必在小吴轩里休憩，与友伴啜茗清谈”。况且在“文革”之前，小吴轩一直用作茶室。因此我想如果能“还以旧观”把它改作茶室的话，想来应该是最为恰当的了。(邹绵绵)
摄于2008年的“小吴轩”
摄于1926年的“小吴轩” 有关老照片中的“小吴轩” 通过对摄于1926年和2008年的“小吴轩”两张照片的比较可以看出，前者确实是“墙面挂满书画”，在照片左上方还可以看出“白底黑字正楷字”所写的“小吴轩”匾。cDn-WWW.2586.wAnG而后者“除了匾额、对联和一幅大理石插屏，其它装饰比较少，墙面上的陈设布置比较简洁。”我以为两帧照片中所反映轩中的布置、陈设给人的印象是，前者尽管“墙面挂满书画”而难称“很雅致”。因为轩中陈设的榻、椅、茶几破旧杂乱，使得整个景观难免有“败落”之嫌。况且所布置的“墙面挂满书画”也杂乱无章，有悖于书画作品作为居室装饰、点缀品的布置规矩。对此可以试想在今日苏州众多古典园林中，有哪一处厅堂斋馆中会布置得如此“墙面挂满书画”？除非在举行书画展览。因此，对于“墙面挂满书画”，不免会让人产生“书画展览”之疑。而后者陈设简洁，布置整齐、大方，能给人“轩敞”之感。应该说这些差别是由于时代、体制的不同而产生的必然变化。再说这张老照片曾在《80多年前虎丘小吴轩是啥样的》（2008年11月23日《姑苏晚报》）报道中已刊出过，报道中还写道：“当时有一个保护园林名胜的民间组织经常在那里活动。”倒是这句话对我们了解这张“老照片”的背景会有帮助。 再说到“‘小吴轩’的匾额换掉了，以前的匾额为白底黑字正楷字，现在的为暗棕红底篆体，应该不是同一个人撰写。”这在两张照片中便可以得到证实。而且从老照片中所显示的“小吴轩”楷书匾上自右向左除了“小吴轩”三个楷书大字之外，尚有数行跋文。按常规这则书跋文字应该是记述有关“小吴轩”室名的典故之类的内容，这倒是这张老照片给我们保存和提供了一个十分有用的信息。 “小吴轩”楷书匾的书写人 上述说到“以前的匾额为白底黑字正楷字”，那么这件楷书匾的书写者是何人呢？据我所知应是吴江人庞国钧。 1964年的国庆节，我舅自沪来苏，带我同去虎丘游览。游览中我舅给我讲起了他暑假里去“朵云轩”观赏名家书画扇面的展出，见其中有署名“庞国钧”的小真书扇面，标价12元，竟然与大名鼎鼎的吴湖帆画的扇面价同。因当时不知庞氏为何许人，看他写的小真书确实笔力劲健，且生动有致，应当是位高手，就向营业员探询庞氏其人的一些情况。那位营业员听后，就抬手指着正坐在店堂柜台外的一位老先生说，你可以去问他自己。就此，我舅就与这位庞老先生有了片刻的交谈。据我舅说：庞老先生身材不高，秃发，清癯而精神称健，与人和善。讲话口音是苏州口音略带上海方言。当时他自称年已八十。当我舅称赞他写的小真书扇面“好得真是无话可说”时，庞老只是莞尔一笑，还说：“你如去苏州虎丘白相，那里有我写的‘小吴轩’匾。”这些便是我“据我所知应是吴江人庞国钧”的依据。 我至今还记得当时“小吴轩”用作茶室，由庞老所写的“小吴轩”楷书匾上还有一段跋文，这可从现所见那张老照片中得到证实。
庞国钧先生的楷书扇面
由于我舅爱好书画，“文革”之后，文艺复兴，他就嘱咐我留心收集庞国钧先生的墨迹。1982年冬，我买到了一件落款“甲申（1944年）秋，梦鹤词人庞国钧”的楷书对联，后来还收集到庞先生的楷书扇面。由此我对有关庞氏其人其事的资料也留心收集，在此就把它简述如下： 庞国钧（1884-1968），字蘅裳，号鹤缘，别署梦鹤词人，吴江同里人。他的祖父庞庆麟，字小雅，号屈庐，同治进士，官礼部知事；父庞元启，字葭荪，晚清举人。1899年由其祖父置屋于苏城娄门大新桥巷，才举家迁出同里。他早岁受业于同邑钱自严(名崇威，光绪进士，工书法)，年届弱冠“时已得授优贡，列于陈夔龙少保之门矣。”郑逸梅《艺林散叶》 有记：“庞蘅裳常为陈夔龙（清末大臣，曾任江苏巡抚）代笔作书。”庞氏精于书法，由此可见。 民国时期，庞国钧成为韩家巷鹤园主人。据金松岑所撰《鹤园记》中可知，是园于清光绪间由道员洪鹭汀始筑，工未竣而洪氏离苏。后园归吴江庞屈庐，并传其长孙庞国钧，复加修葺。1923年庞国钧由大新桥巷老宅迁入鹤园。从此，园中常有诗词雅集、曲会、宴集等活动，成为一时苏州士绅名流、文人雅士会集之所。庞国钧还加入了由吴湖帆等于1933年冬在苏州组织的“正社”书画会。直至抗战军兴，庞氏举家迁沪。 建国后，1950年柳亚子拟将庞国钧等荐举为中央文史馆馆员，柳在《与齐燕铭书》中有“庞衡裳：江苏吴江人，文史专家，尤熟掌故，曾以拔贡充七品京官，年六十六。”之语。1956年庞国钧应聘为上海市文史馆馆员，直至1968年去世。 庞氏“小吴轩”书匾的背景探索 民国初期，在苏的吴江籍名士如金鹤望（松岑）、费树蔚（仲深）等为保护和开辟虎丘名胜景观曾倾心出力，如众所熟知的虎丘“冷香阁”，便是由金松岑创议，由费树蔚主持辟建而成。要知道这段史实的一些情况，可从费树蔚作于1920年的《冷香阁落成纪事四首》诗作的四则夹注中来了解。一、“庚申乱后（指1860年太平军攻陷苏城），虎丘台观悉烬。洪文卿、杨见山、朱修庭诸人建拥翠山庄，为游憩之所。岁久土圮敝，今兹亦加修葺。”二、“金君鹤望创议建冷香阁，植梅花三百本，诸乡老共赞助之。”三、“（冷香）阁中三面见山，全城在目，九日登高尤胜。”四、“此阁议于鹤望，同人推予主其事。” 从上述可知，金、费等创议辟建冷香阁，是受了清人洪钧等当年建拥翠山庄为游憩之所的影响。那么，因何会共推诗人费树蔚来主其事呢？对此，有必要对费氏其人有一个简要的了解。 在今桃花坞大街176号的大门上有一标牌，上面写着“费树蔚故居，即宝易堂。费仲深（1884-1935），名树蔚，号韦斋，吴江同里人。曾官北洋政府政事堂肃政使，爱国耆绅。善诗词”等介绍文字。费氏因袁世凯僭号称帝，他直言劝谏，未采纳，遂隐退回到苏州。时与张仲仁（一麐）等人热心从事地方公益事业。1918年，费为不使苏州振兴电灯公司落入日商大仓洋行之手，他出面据理力争，乃至不惜举债收购并创办苏州电气厂，并出任董事长。又在苏城为扶助商业发展，创办信孚银行，任董事长。1924年，江浙战争爆发，其间他竭力斡旋，使苏城免遭兵祸。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他与张仲仁等组成治安会，还组织了物资，慰问前方将士支援抗战。综上所述，无论以个人声望，社会地位，或经济基础等方面来看，募资辟建冷香阁的主持人，当然非费氏莫属了。况且费氏与虎丘情缘颇深，如在他的《韦斋诗钞》中，涉及他与虎丘名胜古迹的诗作就有近百首。在此把他这些诗作的题目摘录一些，如：《偕家人游虎丘，登冷香阁，憩小吴轩，与诠尧、宣楞两和尚清话，观新浚剑池第三泉》、《四月二十二日，邀刘冲夷、沈治丞、叶印濂、金松岑、庞蘅裳泛舟山塘，登虎丘品新浚剑池及第三泉，以憨憨泉佐之，归成一章纪游》、《宿虎丘山寺六夕，随所见辄作诗，得二十首》、《百花生日，独游虎丘遍历后山而返》、《偕吴君竹林泛舟山塘，同登后山。憩小吴轩，雨中送之回舟，予遂入山寺宿。竹林寄示二诗，次韵书怀并质同游张君仲仁，汪君鼎丞》等等，从中便可见费氏与虎丘情缘之深了。而且其中多次提到“憩小吴轩”，他似乎对于“小吴轩”情有独钟。他还邀友人登虎丘，品新浚剑池及第三泉，还可以知道当年虎丘剑池、第三泉等名胜的疏浚，都是由他主持募资来完成的。这些也就应该是上文中“当时有一个保护园林名胜的民间组织经常在那里活动”的出处。 再说费氏与庞国钧、柳亚子不仅是同乡、诗友，而且还都沾有戚谊，费是柳亚子的表舅，而庞国钧祖父庞屈庐是费树蔚的从舅。因此庞氏鹤园中有“藏修息游”四字砖雕匾额，即出于费的手笔。1925年费氏友人，当时社交界的明星吕碧城女士来苏州，费于“次日天雨，宴之庞氏鹤园”，可见费、庞两人关系的亲密。以上这些可以说便是当年庞国钧书写“小吴轩”匾的背景和事实依据。
庞国钧书题“韦斋诗钞”
有关“小吴轩”楷书匾上的跋语 上文中说到“老照片中所显示的‘小吴轩’楷书匾上尚有数行书跋文字”，我本以为由于庞氏楷书匾据闻已毁于“文革”中，那书跋自然也就随之湮没了。不料在《苏周刊》（2012年9月14日）读到吴秋山《小吴轩》一文，其中有着这样的记述：“小吴轩又别名望苏台。据庞国钧识云：‘按《虎丘志》俱云小吴轩在虎丘云岩寺东南隅，朱乐圃称为小吴会；张氏名以天开图画者也。今此轩久圮，而别有所谓望苏台者，讹传为东坡作，殆以明胡缵宗建仰苏楼，辗转附会耳。’庞氏的话，颇为合理，仰苏楼在天王殿的东面，相传为东坡楼旧址。大概小吴轩之所以别称望苏台，当是因此附会而来的。不然，若欲望苏，则山上其他轩阁庄楼都行，诚不仅小吴轩已也。不佞每至吴门，必游虎丘。游罢虎丘，又必在小吴轩里休憩，与友伴啜茗清谈，或静静儿凭栏眺望轩外的烟景，实是颇堪骋怀的事。”作者在文中所引庞国钧近百字的识（跋）语，内容便是考辨有关“小吴轩”的典故。由此可知它无疑就是当年庞国钧书匾上的那则书跋文字。《小吴轩》 中还写道：“轩中仅一二横匾，数对板联和几件残旧的台凳而已。此外别无长物。”该文应是一篇撰于民国时期的旧文，但它也许要晚于老照片拍摄的时间1926年，因此在所述轩中的布置、陈设，与照片中的布置、陈设就有所不同，而且其时已非“墙面挂满书画”了。其实民国时期的虎丘山是仅靠僧人来照管，所以根本无需也无法使之“墙面挂满书画”的。那么老照片上“墙面挂满书画”的书画展品（卖品）从何而来呢？其实这些书画卖品的提供者就是“当时有一个保护园林名胜的民间组织经常在那里活动”的参与者费树蔚、庞国钧等当时一批士绅名流、书画家,他们通过以展览的形式来鬻艺，把所募集到的资金用于如辟建“冷香阁”、疏浚剑池及第三泉等名胜。有关对于这种通过以展览的形式出售名流、书画家的书画作品来募集资金用于公益事业的方式，我曾在《民国绘画市场初探》（2000年第3期《国画家》）中对此就有阐述，并把这种方式称之为民国书画市场中的一个创举。而这种方式延至今天仍时可见到，那就是名家书画义卖。 鉴于当年费树蔚等常在小吴轩品茗聚会，《小吴轩》作者也“游罢虎丘，又必在小吴轩里休憩，与友伴啜茗清谈”。况且在“文革”之前，小吴轩一直用作茶室。因此我想如果能“还以旧观”把它改作茶室的话，想来应该是最为恰当的了。(邹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