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真相的剧场
来源：不详 时间：2014/8/20 22:17:08 点击：
有个叫李迈的美国青年戏剧人，在耶鲁大学学习戏剧后，来上海教了一阵子书。他带学生做“纪录剧场”的创作练习，还做公开讲座，讲解他理解的这种剧场创作方式。学生们的创作，后来在靠近淮海路的一家美发厅举行，因为那出叫《谜团》的戏，是讲头发的。 这位美国人讲的那种在英美当代戏剧中流行的纪录剧场（documentary theatre），也有译作“文献剧”，或称为“逐字逐句剧场”（verbatim theatre），是要将现实世界中的困扰，按照它们本来的样子，照搬进剧场里。这类对描摹现实和还原真实的执着，一直贯穿在西方近代以来的文艺里，我们也有过学习。我们熟知的戏剧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对在剧场中还原真实的一系列要求，主要还只是表演上的。但到了纪录剧场，到逐字逐句地按照原始庭审记录和讯问为蓝本演出，则另有一番追问社会“真相”的执意态度。这或正是因为当下的社会生活已高度戏剧化，表演早成了生活一部分，所以对于社会问题，戏剧也需要钻研和提高自己的阐释和消解能力。有学者称“公开排演事实，成了坚持事实真相的一种办法”。它能进而“成为一种伦理──政治反叛，成为一种同情心、诺言和责任的范例”。cdn-wwW.2586.waNG那些原创的纪录剧场作品，往往结合了访谈、文献研究等，将编剧、社会调查或文献资料融合一起，真的是要把已经发生过的社会事件，在剧场里再现出来。著名的有英国改编自种族谋杀案的《正义的颜色》和源自采访笔录的《与恐怖分子对话》，还有在英美都上演的《关塔那摩》等。 上戏学生做的《谜团》是一出小戏。它汇集一个班的同学，围绕头发及其相关行业展开调查，挖掘出的故事和调查来的内容，由他们自己整理和表演。这样的戏并不是讲一个连贯故事，那些内容被拼贴到一起，从头发这个挺微观的角度，折射出现在年青一代和他们的环境。戏的剧作结构乃至表演如何，或者都不是这出戏的重点。重点是它提供了一条创作思路，戏剧可以如此进入现实，建立一种关于真相的剧场叙事。那是与我们常看到听到的，戏剧学院让学生演莎士比亚或其他经典名作不同的态度。通过这种纪录剧场的创作和演出，学生从一个小戏出发，将自己和周遭社会生活，与剧场作为一种社会表达平台联系到了一起。有着不同戏剧传统的德国人，他们的纪录剧场（Dokumentartheater），或从上世纪上半叶开始，有着更长的实践历程。跟德国人或其他一些欧洲大陆的人讲到纪录剧场，他们都会提起“里米尼街边记录” 剧团（RiminiProtokoll）。这个剧团的拿手好戏，就是将现实里的人和事，直接带进剧场，让真实身份的人物现身说法，上演自己的故事，讲述自己的立场。 这个剧团2010 年夏天曾来上海演出一出名为《卡车（商丘—上海）》的戏。在戏里，一辆被改造成黑匣子剧场的大型卡车，行驶在上海浦东新区的街道上。真实的卡车司机──他们专门跑上海和商丘之间的货运，讲述着自己在河南到上海的路途见闻。一路上，他们经过大型货运站，集卡司机过路停靠、休息或修车的地段。不断闪过的道路城市，同步配合的音乐、影像和司机们的讲述，让观看者身临其境。《卡车》在欧洲已演过几百场，是在不同的路段与不同的司机们合作。在那些全然不同的公路故事中，他们的剧场不只让观众身临其境，更多是揭露那种行业中所遭遇的移民、偷渡或贩毒等社会问题。 春天去了次汉堡，住在一对做儿童剧的夫妇家。他们正要做一出给孩子们看的关于海盗的戏。汉堡是个港口城市，“海盗”作为一种带传奇色彩的海洋文化，与当地很有些渊源。海盗本是抢掠者，但盗亦有道，如我们的梁山好汉，有些竟成了人们心目中的英雄。但那对戏剧夫妇有些兴奋地跟我讲的，却是他们两周后要去非洲，跟一些真实的海盗接触。他们希望在一个环形剧场，一半是作为观众的孩子们座位。另一半，一边是曾经的海盗，一边是准备好了要跟那些海盗沟通的孩子。他们说，海盗一方面是传奇，另一方面却真实存在。韩国前一阵捕获了几名海盗，并将他们送上法庭受审。德国也面临这样的情况。所以他们希望，关于海盗不仅有传奇也有真相，这些社会问题，能通过剧场让孩子们有所了解和思考。他们的戏最后会做成怎样，到我们分手时还未可知。德国明令禁止某些非洲国家公民进入德国，或德国人进入那些地区。这些戏剧创作者也在试图寻找一些可能的手段或途径，来解决有关难题。在他们的努力中，我明显感受到，纪录剧场思想方式对他们的影响，哪怕这仅是在创作一出儿童剧。 那天晚上在外滩美术馆，在草台班文化站举办的“社会剧场系列论坛”上，主讲学者陈光兴说，以他的观察，印度对中国的研究和了解，要远胜于中国对印度的关心。但观众中有年轻人表示不认同。他讲他有个熟稔的朋友在印度工作，一位印度出租车司机向他朋友炫耀，说印度某段高架公路有五公里长，你们中国有吗？那位年轻人以此认为，印度人根本不了解中国。年轻人的话一说出，全场都在等待陈光兴怎样应对… .我想，那一刻的碰撞，我们不会将它当成是“戏剧冲突”，而是，我们落在了多重“真相”之中，仍想要去追问和辨明其中真相。草台班文化站的讲座，或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形式简易的纪录剧场。台上人的身份，是他或她自己的真实身份。所讲内容或复杂或简明，表演形式却单纯、直接，来自于自己的思想和经验。（赵川） 声明：本文由《外滩画报》http://www.bundpic.com（转载请保留）拥有版权或由内容合作伙伴授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