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用于灵魂的戏剧

来源：不详 时间：2014/8/20 22:17:16 点击：

　　一出戏，摒弃了面部表情和台词，还能成为一出感人、经典的戏剧吗？在没有看到《安德鲁和多莉尼》之前，确乎会有这样的疑问。电影诞生之初，评论家们对默片的出现欢欣鼓舞，巴拉兹甚至说过：默片使人类重新发现了面部表情，进入、或者说回归了依靠丰富和被放大的面部表情来沟通的时代，摒弃了言语可能会造成的误解。电影作者和观众之间的巴别塔因此消失了。但西班牙默剧《安德鲁和多莉尼》的奇异之处在于：它连表情也放弃了。三位年轻的演员，先后换戴七副面具扮演不同的角色，演绎一个貌似平凡的老年人的家庭故事：一个质朴的房间，嘹亮的打字声，安德鲁不停地在写作，多莉尼偶尔想要演奏大提琴，琴声和打字声却不相容，甚至互相干扰。这是一对年近耄耋的老夫妇，曾经，琴声、打字声、儿啼声，声声入耳的一对文艺青年，让时光消磨了彼此的热情。   　　开场是令人震惊的，看似空无表情的面具，却具备奇妙的效果：它的存在，居然令人觉得表情都是多余的表达。空，纳万物，墨，具五色。这些看似玄妙的理论，却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验证。演员戴着面具表演安德鲁和多莉尼的故事，仿佛一场黑白老电影，沙沙地放映着，无声，抽去了表情，却格外动人。这种提炼，仿佛野兽派画家马蒂斯论述的色彩与黑白线条的关系：色彩作用于感官，而黑白线条却作用于灵魂。安德鲁和多莉尼，确乎是一场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戏剧，它将人生的喜与悲、过去与现在提炼出来，成为简洁的线条式的对比和描绘。   　　安德鲁与多莉尼的故事取材于法国哲学家高兹和他的妻子多莉娜的故事，多莉娜得了退化性疾病，将不久于人世，高兹写了一本小册子《致D情史》，书的开头和结尾都写道：   　　“很快你就八十二岁了。Cdn-www.2586.WANg身高缩短了六厘米，体重只有四十五公斤。但是你一如既往地美丽、优雅、令我心动。我们已经在一起度过了五十八个年头，而我对你的爱愈发浓烈。我的胸口又有了这恼人的空茫，只有你灼热的身体依偎在我怀里时，它才能被填满。在夜晚的时刻，我有时会看见一个男人的影子：在空旷的道路和荒漠中，他走在一辆灵车后面。我就是这个男人。灵车里装的是你。我不要参加你的火化葬礼，我不要收到装有你骨灰的大口瓶。我听到凯瑟琳费丽尔在唱，‘世界是空的，我不想长寿’，然后我醒了。我守着你的呼吸，我的手轻轻掠过你的身体。我们都不愿意在对方去了以后，一个人继续孤独地活下去。我们经常对彼此说，万一有来生，我们仍然愿意共同度过。”   　　高兹跟自己的妻子一起，开煤气走向另一个世界。   　　这个故事打动了西班牙库伦卡剧团年轻的主创们，这个剧团由一群年轻人成立于2008年。一对老年人的爱情故事，为什么会打动这些年轻人呢？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的大侦探波洛十分了解人性，他曾说：只有老年人才会欣赏青春。库伦卡剧团的年轻人们有着超凡的感受能力，这个动人的故事并没有使他们的创作陷入平庸的煽情，也许，“世界是空的”这句话，更使他们动容。因此，他们选择抹去廉价的表情和无力的台词，戴上面具，体验“空”的意境，化身为老年人，当他们如此这般回过头来再看从前的时候，却瞬间发现了生活的本质和人生的苦涩味道：青春如此短暂，爱情转瞬即逝，生活一如既往，生命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耗尽。直到上帝送给老人的终极礼物疾病出现。   　　多莉尼被检查出患了老年痴呆症，进入了自己奇妙的世界，她把袜子当手套，外套反着穿，手提袋当帽子，固执地就要这样跟安德鲁出门。世界颠倒了，疾病好像一只手，颠倒了时间的沙漏，本来，那点剩下的时光是可以安稳地流逝的，然而，这颠倒一切的疾病却把过往的岁月骤然翻转，重新出现在老人们的面前。在安德鲁和多莉尼共同面对疾病的时候，却重新发现了彼此，重新找回了过往的梦想和感受。戏剧中最动人的一幕，是安德鲁跟多莉尼相依，安德鲁离开，多莉尼还仿佛拥抱着安德鲁，独自舞蹈。在剧中，她的大提琴声一直被打字机声干扰，从来没有演奏过一支完整的曲子。然而，当她独自一人旋转着、舞蹈着的时候，一支优美、感伤、极为动人的大提琴曲出现了尽管生命之中有如此深重的痛苦和无奈，然而，它依然是一首感人的歌。   　　笑容未褪，泪痕已湿，默剧《安德鲁和多莉尼》本身，也是一曲忧伤而动人的生命之歌。（田卉群）